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

孫尚綺舞作《早餐時刻》的慾望

作品：2012臺北藝術節《早餐時刻》  編舞：孫尚綺
時間：2012/8/10-12
地點：水源劇場

「早餐時刻」是個很好的時刻，一開始你會以為這可能是個無所不包的時刻，可能是個很家庭式的場景，可能很陽光，土司、奶油…，可能碎花桌布上充滿兩人、或一人的幸福或獨處時光…..。從2007年與何靜茹合作的<走快一點，型男！>驚鴻一瞥之後，我即渴切著孫尚綺的作品。但是，並不容易，長年居住德國的孫尚綺，只在去年，2011, 於雲門2的春鬥，發表了一篇<屬輩>。

隨著<早餐時刻>的展開，我們漸次看到了原來他講的是慾望…，以及兩人相處之間的張力和可能。哈！原來早餐時刻，跟你是和誰一起醒來？有很大的關係！！舞作便如此地，在孫尚綺明確的個人視野中，展開！

其實舞蹈與錄影密切結合的真的不是創舉，孫尚綺此作，卻是在台灣目前看來，作得最複雜、最完整的一位！早在實驗電影盛行的歐美六O年代，每格影像間因著剪輯、構圖串連成的律動，以及八O年代由錄影帶興起，於筆者就讀電影期間聽到最盛的”dance video”及”video dance”之爭，乃至現在媒材興起，萬流歸宗至”dance film”，不外是探討鏡框內的可能、以及，若有現場的話，與live performance之間的對應、交錯！在這一點上，孫尚綺與英國多媒體藝術家Honowski的合作以及三位舞者(甚至現場演奏家！)的密切操練，是達到了！

於是很快地，我們看到影像比現場的「舞」精彩！作為一個「舞蹈」作品，這是一個以影像為主的作品，「舞蹈電影」，我們必須學著接受這一點！但是，孫尚綺的舞者從來都不會是弱的！從<型男>的犀利到<屬輩>的大量仰賴肢體，孫尚綺對舞者的帶領，相信是嚴格而任其發揮的；於是，我們看到舞者每一個動作都推到極致，在鏡頭的放大下，適得其所！

鏡頭與現場並陳的有趣是，你看到對照的樂趣！有些時，悲諷的是：你會發現黑白的切割影像比現場的現實還真實！它略過了流動的細節，在「看得見的」與「看不見的」之間，把玩你！舞者與「主控室」的操練，辛苦是隱形的！必須不出鏡，地上密密麻麻的走位暗號，暗示著看似隨性自然的舞動演出，實則是編舞者匠心獨具的運籌帷幄！這使我想起他的<屬輩>，看似輕盈的布景和外表，實則底下暗流的是heavy到不能再heavy的殘酷與痛心。這讓我對孫尚綺的內心，更加充滿了好奇！

音樂也是好的！如同<屬輩>，現場的琴手，不按一般牌理地處理著樂器。上次是製作發行過「南王三姊妹」專輯的謝華洲撫弄、即興著他的吉他，這次則是芬蘭的Pesonen或以弓拉著他的電吉他或以口水搓弦！舞出的弦音，同等不落俗套而耀眼非常！既提供了不馴的片段，也製造了適時的迷離Jazzy或是spiritual的時刻。燈光雖然低調卻是困難的，如何不妨礙投影又在如舞者於角落離場的片刻製造應有的氛圍，德國的Frundt達成了。

但是，作品還是有閃失的時候，如一行人排排坐躺好，看似準備著製造下一個的「效果」，一時間，我有如關照著一個「行為藝術」演出的錯覺！雖然，一群人貼地如旱魚拍地，那個「荒」，呈現出來的，是和<屬輩>一樣令人足以落淚的意象！

Dance film形式並不算創新，重要的是個人言志的部分令它新鮮！這方面，這作品算是成功的！但感覺仍不時擺盪在個人抒情和形式的把玩上，時時顯得猶豫不決！如那花洒。總地而言，這部作品結構有些鬆散，顯得深思不足。但甚至也令我自己驚訝的，是我喜歡那結尾舞者一筆筆寫下工作人員、繪上小圖，再一一拭去的「胡搞瞎搞」，最後拍拍雙手，手中的粉筆屑，在光暈下冉冉上昇、灰飛湮滅….巧妙結合螢幕上的構成，與現實底層的…..let go, 在這甚且最終一筆！

或許正如孫在節目中不時寫下的文字：Yesterday Everything Was Still Fine、DOUBT、OPEN、There Is No，相對年輕的他（今年35歲），仍在找尋人生的答案。我喜歡作品裡面女主角與白種男舞者的嘶嘶鬼叫聲，如非人、如鬼厲一般；也如同<屬輩>中他援盡一切力量，為我們所描繪的那幅殘酷的異人世界！長年歐洲的背景，絕對對孫尚綺有著人文和文學上的影響；而歷經威廉．佛賽、莎夏．瓦茲的見識，也對他的形式不無感染！我仍鍾情他的<屬輩>，因它較不「形式」。但是<早餐時刻>是個野心之作，也是五年來必經的成長選擇。奮起的生命！我期待他的後續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