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文化快遞 No.175
- 刊登日期 2014-12-04
- 類別 戲劇戲曲
- 作者 謝東寧
用戲劇反映真實變動的時代 金枝演社《台灣變形記》
撼動臺灣社會的「太陽花學運」,相信在所有藝文工作者的心底,都有一份難以平息的複雜情感,因為,藝術來自生活,而生活與整個社會狀態緊密連結,所以當社會產生重大的「變動」之時,自然影響到藝文創作者的思維。這樣的道理其實不難理解,從歷史來看,譬如一戰期間,歐洲藝術家聚集在中立國瑞士,產生了「達達主義」,二戰後文學劇場界產生了「荒謬主義」,或者法國68 學運之後,蔓延全球的「無政府主義」與「嬉皮風潮」。於是,藝術家如何用作品,來反映真實、變動的時代與社會面貌,似乎也是特別值得觀察的文化現象。
演出臺灣社會現況
成立已經21 年,被譽為「台客天團」的金枝演社,藝術總監王榮裕從小受歌仔戲世家的薰陶,成年後又接受現代劇場的訓練,東西方戲劇觀念融合,並經過長年實驗累積之後,走出其連結在地庶民風格的新式胡撇仔戲風格劇場作品。2014 秋季首演《台灣變形記》,號稱是金枝演社近年來風格最獨特的創作,這齣戲毫不掩飾地直接描寫臺灣社會現況,一個被黑道鎮長把持的鄉村小鎮,一個官商勾結的市長候選人,一個正義的警察領導鄉民對抗惡勢力……,看似通俗劇的故事情節,卻有意「對號入座」赤裸裸地連結臺灣社會現況。
舞臺以投影加上簡單布景道具構成,大量使用的投影幕,擔任3 種不同風格的呈現,其一是表現劇情寫實性的場景;其二是卡通式之人物與投影的互動(譬如警匪追逐,人物原地跑,螢幕視線不斷跑動);最後是加上故事外,真實社會中的剪報及新聞資料。這3 種頻道的任意切換,在符號的意義上,象徵了真實與虛構的不斷辯證,在舞臺上的故事情節、螢幕虛擬空間與舞臺下的真實時空中,在模仿各類典型角色(現代生活人物、西部牛仔警官、壞人,中國古代高僧、流行電影卡通角色等)中,將一個大家耳熟能詳故事情節,進行一次狂歡式的「真假」搬演。
狂歡式的搬演,也是「胡撇仔戲」的特色之一,可以任意拼貼、添加各種元素,並且針對其大眾化的平民觀眾,大量採集了通俗的角色人物與故事情節。主要角色簡單區分,可以分好人與壞人兩幫,好人幫包括小鎮農民昆伯(葉必立飾演)與昆嫂(郭姿君飾演)、小柔(曾鏵萱)與阿星(陳欣宏)、花枝(李允中飾演)與落入壞人手中的妻子珍珠(劉淑娟);壞人幫有大流氓鄭吉(施冬麟飾演)、大嘍囉大條(林純惠飾演)與壞鎮長(王榮裕飾演,同時也扮演亦正亦邪的老金),最後是好人英雄李組長(高銘謙飾演)。在演出節目單中,還特別對幾個角色進行了考證,原來都有其來源出處(符號的挪用)。
表演背後的社會批判
符號的挪用也是一種現成物的回收,無論是角色或者是故事情節。譬如大流氓鄭吉聽鎮長的指使,要對鎮民的農地「強制徵收」,而鎮長原來也是替官商勾結的市長工作,這個情節(現成物)聽起來是否很熟?於是大家心知肚明,其義在言外的目標,根本就是舞臺外的真實社會批判。所以在戲的進行中,不斷經過了回收(再製)的這道手續,舊的現成物有了新的意義,並且由於回收的範圍龐雜,觀眾得保持布萊希特「疏離效果」的思考,不斷在腦海的符號記憶庫中搜尋,並進入以真亂假、以假寫真的遊戲規則中,得到了看戲的真正樂趣。
立場明確的社會批判,雖然有立即性的效果,卻不易進入更深層的思辯,特別對於不同立場的觀眾,產生了強烈的排他性。更進一步說,劇場當然有其社會性的功能,特別是面對整個臺灣社會向下沉淪、需要轉變的時刻;導演在媒體受訪時,毫不掩飾地表達其心中,對於當今社會諸多不公不義荒謬現象的焦慮,整個團隊成員大概也是上下一心。所以,整體表現出來的,自然是理念大於情感,道理重於藝術的結果,於是這個用心良苦的演出,也有了美中不足之處。
整體而言,《台灣變形記》看得出金枝演社對於劇場與社會的強烈關懷,演出效果也著實精采緊湊、幽默爆笑中帶著極盡的諷刺,將劇場功能脫離綁手綁腳的幸福小確幸,並對當下時代的變動,拋出了一個辛辣無比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