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民生報文化風信
  • 刊登日期 2006-06-14
  • 類別 音樂舞蹈
  • 作者 顏華容
基本功造就藝術境界

展演團體:靈動心弦-俄國絃樂巨擘巴夏&國家交響樂團
展演時間:6月2日(五) 19: 30
展演地點:國家音樂廳

紐約愛樂音樂總監馬捷爾蒞臨時,告訴台灣媒體與NSO團員們「一位好的指揮不需要告訴團員他們該做什麼,而是激發團員的最好能力。」此言與二十世紀之後具有「一人(少數)領導多數」-舉凡帶兵、管理公司…等互動形式之管理者奉行之「開明」、「民主」圭臬不謀而合,深諳領導之道者對此論調應不陌生。然而,交響樂團乃是由各具特色之專業音樂家組成,尊重但開發個人特質、進而型塑團體風格,卻攸關樂團「整體表現」。

在NSO弦樂團員與巴夏這季的首場演出中,團員們面對的挑戰是樂迷耳熟能詳的室內樂名曲重編版本的世界首演。編制的重編能蘊含多少創新並顧及原作精神,較「舊曲重編」更易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幸而歷經三天排練,參與演出的NSO弦樂團員無不奮力地將客席指揮所要求、或者異於己身專業教養的弦樂傳承「穿上身」,聆樂者不僅感受到可圈可點的演出,更體會到演奏者努力與企圖心。上半場或因作品特性所致,音色仍略顯單薄,貝多芬一向不屈就不體貼演奏者的能力或樂器表達的極限,因其理想之一就在「以不近人情超越極限」,在這樣的作品壓力下,體現的是「千錘百鍊」的重要;而在包羅定與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中,團員內在的演奏功力與自我期許漸漸散發,是當晚音樂會演奏表現較完整的部分。NSO的弦樂音色的確可達到某種令人欣慰的「共同願景」,而因這共同願景的實現,我們聽到一位編曲者兼指揮欲傳達的音樂理想。

近年來,台灣的專業樂團可揮灑的空間漸寬敞,除了團員素質漸趨整齊,在曲目象限與節目製作包裝上亦得後援,然不免被聽多了名盤的樂迷們針砭。令人慶幸的是NSO大多數團員們仍保有好學態度、可塑性以及企圖心;尤其條件優越、年齡相近的弦樂團員的總體表現更令人期待;雖連續三季的交響樂系列以及樂團改制、團員組成變動後尚未令人感到NSO成長為一個能針對不同作品型塑不同音色詮釋的樂團,尤以今年的「蕭斯塔科維契系列」這擁有許多「優越的個人」的團體多少令人感到有些「時運不濟」的悵然。

指揮大師可遇不可求,在今天指揮以頻繁穿梭於各大城市為「大牌」之標準,願捲起袖子、不怕得罪人、由基本功磨起的指揮寥寥無幾,巴夏即屬NSO近年邀請的客席指揮中最不肯妥協於客卿角色、執著於其專業認知而強力要求、甚至「教育」團員者。暫不論指揮個人的功力與音樂品味,與此類指揮歷經數日緊密磨合,映照出的並非樂團的不足,而是樂團的成長可能、提醒我們追求音樂表現之際,表演者如何不時檢視自身的學習與專業修養?作為一位客席指揮,巴夏行走樂壇所憑藉的是對於傳統的一種近乎信仰的執著,這種執著存在於音樂院、存在於師生間,在二十一世紀,卻愈來愈稀薄了;並且這裡所謂的傳統非僅指台灣樂界人士印象中之皮相「俄派」、「俄系」傳統,我們有幸親炙此類體現過去一百多年人文傳承的耆老時,不難在他們身上體會一種對造就偉大的平凡、甚至「卑微」的「基本功」的敬意-倘若眾人難以區分謙卑與卑微之差別-面對音樂我們自許謙卑、但在偉大的歷史傳承前何人不是卑微的呢?

音樂永遠都可以再更好些,音樂家永遠可對自己再嚴格些;令人讚嘆的表現之後我們永遠要面對自己及觀眾對極致、完美的渴求;這種渴求的能源來自於對於作曲家的管絃樂語法以及樂器特質的體現、自省與清澄認知。缺乏立基於多面向的紮實基本功的音色詮釋,樂團或仍可運用其他音樂素材做到某種程度「詮釋」,卻無法達到最不費力的音樂核心價值。例如,如何表現呼吸著源自於「接收」十八世紀以來義大利與法國深厚的歌劇院樂團傳統的俄國後期浪漫時期弦樂音色?為何光是抖音、弓速、運弓分段就能影響音樂?因為這並不是一些簡單的技術而已,這是語法的基礎、如同學語言的發音咬字,是除了「達『意』涵」之外能不能「表『藝』涵」最微小卻不可輕忽的基礎。

音樂家的偉大在於不滿於自己的優秀,在於隨時體檢自己藝術的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