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民生報B6文化風信
  • 刊登日期 2006-06-21
  • 類別 戲劇戲曲
  • 作者 李玉玲
挑戰白色立方體中性展覽空間

展演名稱:記憶提袋系列─記憶提袋……濃淡之間
展演團體:林偉民
展演時間:2006.6.1~6.30 
展演地點:新竹教育大學竹師藝術空間
 
「那種害怕,」國王繼續說,「我永遠忘不掉!」 「你會忘掉,」皇后說,「如果你不寫在記事本裡的話。」 ──路易斯‧凱洛《鏡中奇緣》    

究竟記憶是人類對抗遺忘所展現的意志力,或遺忘才是人類對記憶的反撲,是個弔詭的哲學問題。記憶與遺忘這兩個看似對立的命題,事實上卻像是硬幣的兩面,相輔相成密不可分。藝術家林偉民在竹師藝術空間的個展《記憶提袋系列:記憶提袋……濃淡之間》所呈現的,正是藝術家面對即將湮滅的自我現存狀況,企圖對抗遺忘的一段備忘錄。

誠如《鏡中奇緣》裡的皇后,對激動的國王的回應:沒有備忘錄,遺忘是無可迴避的。走進竹師藝術空間,仿彿掉入愛麗絲的夢境:展場左邊,是三五個立於地面,用鍍鋅鐵皮製成的超大型手提袋(120×160cm),行經其間像是路過被大力神泰坦(Titan)所遺忘的提袋雕塑城堡;牆上懸掛的一件山形牆狀的複合媒材畫作,沿著兩側畫框下,即興塗鴉在牆上的線條,神奇地為單調的白牆開啟了返航回憶的門扉。展場右邊,十數個利用電腦輸出塑膠布製成的透明手提袋,自天花網架上懸垂而下,這些提袋上,轉印著夾雜自然與人造景觀的影像,寂寞的蔗田、冰冷的水泥與玻璃建物,以及藝術家模擬的昆蟲模型攝影,隱約形成一個科技與人造自然曖昧攀纏的提袋藤棚區。展場中央地面,是用木炭構成的一片濃鬱原野,其中散置著藝術家個人記憶的物件。而木炭的寓意生命死滅後,重新凝聚成的燃燒能量,成為串結遺忘與記憶衝突的沈默橋樑。展覽出口,是一區用塑膠簾幕隔開的「浮光之牆」,透明的帘幕,雖然讓觀眾得窺其中的記憶提袋和過往影像,但終究是道無法穿越的屏障。

《記憶提袋》展是充滿個人日記性格的創作實踐。展覽形態延續了林偉民自90年代末期起,對土地、歷史與個人生活周遭的事物,所進行的一連串反思與提問。本展主要的觸發是來自藝術家已承租長達10年的工作室,突然間被房東要求收回,匆匆打包遷居的過程中,許多回憶就像打翻的潘朵拉盒子般,從早被遺忘的角落裡,蜂擁而出。通過手提袋這個日常最平凡簡單的物件,林偉民讓自己與觀眾重新思考記憶的形成與遺忘的意義。

在父親的影響之下,林偉民自小就對利用生活周遭的各種瑣碎物件,做成教學用的勞作作品或玩具,別具巧思與手藝。1988年到1992年留法期間,讓他對當時歐洲盛行,跨領域整合的多元藝術形態留下深刻印象。這類創作形式與大量引用生活周遭非傳統視覺藝術媒材的複合性創作方向,原本是接續60年代充滿濃厚社會關懷與政治批判的藝術社會運動,例如:法國的新寫實主義、義大利的貧窮藝術或德國的Fluxus等。這類藉由運用缺乏商業價值的材料或「困難展出」的藝術形態,來挑戰既定的學院體制價值,排拒資本主義將藝術商品化、消費化的運動,在80年代以後,逐漸體制化,進而成為普遍化的形式語言。爾後更結合日新月異的電腦科技,讓藝術創作的媒材與形態益形多元,徹底消弭了視覺藝術與不同領域藝術之間的傳統藩籬。

在這種「放任自由」(laissez faire)創作氛圍的激蕩下,回國後林偉民很自然地將自己的創作方向,與其童年自在的創作經驗接軌。一方面轉向對多元材料的自由探索與開發,另一方面則是強調運用複合媒材繞境式 (ambient)裝置的展覽形態。

林偉民此次個展,一方面沿用先前發展出的視覺元素,和劇場情境式的裝置形態,挑戰所謂「白色立方體」 (the white cube)所聲稱的中性展覽空間。但相較於極端反動,企圖徹底顛覆體制的60年代藝術家,林偉民的藝術企圖,毋寧是更貼近90年代藝術家的「形式姿態」 (formal gesture);亦即是,在表面化的形式張力中,與體制進行一場理性的對話。但或許是受限於竹師藝術空間低矮的展廳,此次的展覽裝置顯得鬆散,作品之間的連貫性與張力相較不足。但或許這些不足,亦可被詮釋為記憶原本就是一種殘編斷簡的記錄行動。就像拎著提袋逛街,不論提袋內的物件日後顯得多麼突兀或缺乏關聯,都曾經是購物者意志力的一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