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民生報A10文化風信
  • 刊登日期 2006-07-26
  • 類別 視覺藝術
  • 作者 謝佩霓
畫素描 話素描

展演名稱:畫素描•話素描---「素描之跡•跨文化之旅」藝術展
展演團體:江賢二、紀嘉華、Lloyd Martin
展演時間:95.6.10-7.8
展演地點:臻品藝術中心
 
儘管繪畫藝術還是現代藝術創作的最大宗,但是近三十年來的藝術發展,偏立體裝置多媒體而輕平面藝術,卻是不爭的事實。不止繪畫地位大不如前的式微現象堪慮,平心而論素描(Drawing) 的處境更是岌岌可危。素描礙於其表現法及成果極其簡單、直接而純粹,往往被誤解為習作或遊戲之作,難免不敵當代藝術以社會性、時事性、議題性力求表現的其他媒材創作。

素描始終以不上妝的素顏與低調的身段面對世人,總歸是較難討好喜新厭舊的時下之人。應該是有感於素描陷於不力的困境,作為臻品藝術中心十週年特展「經過≧存在---手稿與創作展」的延續,該中心的總監張麗莉女士在本展畫冊序言裡,說明了這項展覽的主訴企圖之一:「以素描的創作形式為主體,進行一場關於時間與空間的對話。」因此即使展出規模不大,但藉此展拋磚引玉,喚醒眾人正視素描作為成品不可或缺,甚至理應是最關鍵的一部分,策劃單位的用心良苦昭然若揭。

素描真的這麼簡單嗎?當然不然。借用野獸派的大師馬諦斯(Henri Matisse)的看法便可為素描正名:「素描…不僅是培養嫻熟度的練習,最重要的是訓練出一種表達親密感覺與情緒的方式。」古典主義繪畫名家安格爾(Jean-Auguste Dominique Ingres) 除了認為素描並非意味著只是複製輪廓,也不單純只由線條組成,進而斬釘截鐵地宣稱:「素描是藝術的誠實面。…繪畫的九成都是靠素描構成的。」

有別於其創作類型,不免需要以「有感而發」甚且「成足在胸」為前提,講究手眼協調的素描不必仰賴起心動念,更關鍵的是務實地持之有恆,不間斷的反覆操作。如同十四世紀末佛羅倫斯畫派的代表藝術家切尼尼(Cennino D\'Andrea Cennini)在《藝術書》(Il libro dell\'arte)裡揭示的一般:「只要天天畫素描…無論如何微不足道,一定值回票價,將回報你以全世界的美好。」以嚴謹著稱的印象派畫家畢沙羅Camille Pissarro也有此類似說法:「唯有經常素描,無所不畫,無所間斷,總有一天你便能赫然發現,終於能挫萬物於筆端。」

至於這項策劃希望彰顯的第二層主題面相,誠如展覽標題第二部分「跨文化之旅」所提示,無非是希望透過藝術的反芻,並置出異文化探索的心路歷程。策劃單位貫徹中心思想的具體做法,便是以展覽網羅了三位分屬不同文化、不同世代、風格殊異,但一樣執著於平面繪畫作為創作語彙的藝術家於一堂來達成:長年旅居巴黎、倫敦的江賢二,固定往返於美西與台灣的紀嘉華,以及成長、求學、工作皆不出美東新英格蘭地區的馬汀(Lloyd Martin)。

三位作者嚴格說來都是移民,只是移民異域的歷史長短有別。馬汀雖是土生土長的美國羅德島人,且在此就學、就業,但歐洲祖先移民美國新英格蘭地區,可以上溯幾世紀前。江賢二移民海外時,紀嘉華甚至尚未出世,轉眼已經超過四時寒暑。而台中市加子弟紀嘉華,一晃眼寓居加州也已經挺進四分之一世紀。

英國著名的當代環境藝術家Andy Goldsworthy曾在訪談中簡明扼要地如此界定素描:「素描的本質便是以線條探索空間。」因此邏輯,何妨推論三位流著移民血液的藝術家,便是藉由繪製素描,在大千世界中,日復一日地為自己的藝術發展、文化歸屬、心靈依歸,尋求安身立命的個人座標與獨特定位?如此一來,馬汀講究肌理與構圖的畫作,刻畫的就是窗櫺框裝的生活即景;紀嘉華速寫的花草種子、光影變幻,再現的可是窗外驚鴻一瞥所得的拈花微笑;江賢二原封不動搬來豈止是畫室中沾滿色彩的一塊瓦愣紙地板與一雙工作鞋,而是鉅細靡遺紀錄窗裡藝術洞天的點點滴滴的紮實證物。

著作與畫作齊名的已故荷裔美籍藝術家福朗克(Frederick Franck)在《The Zen of Seeing》一書中謙卑地承認:「我悟到自己始終沒能畫出未能真正看見的一切,而且當開始素描一件尋常事物時,方才體認到它何等不凡,純屬奇蹟。」或許也肇因於雷同的感懷,於是我們在馬汀看似抽象的作品裡,望見具象的心靈風景;投射自己置身於紀嘉華色彩班爛的小品,我們沐浴在熠熠生輝的精神聖光中;江賢二以聯想開題的畫作中,我們看到了希望與理想化身的青鳥的剪影。

若然,這樣一個素樸的素描聯展「素描之跡•跨文化之旅」,但說是「素描之旅•跨文化之跡」而無妨,不啻正是三人同命的豐富心靈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