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典藏今藝術雜誌2008年12月號
  • 刊登日期 2008-12-01
  • 類別 視覺藝術
  • 作者 楊超智
群像的隱形與看見

具有台灣原住民族賽德克血統的數位藝術創作者,吳鼎武(瓦歷斯.拉拜),自2000年開始推出《隱形計畫》系列的數位圖像創作,以當代弱勢文化在主流文化影響下逐漸流失為發想,運用各式電腦處理手法,將原始的史料圖像中歷史活動主角的身影不著痕跡地抹除,創作出看似真實地的虛構影像;至2008年於台東鐵道藝術村所展出的《隱形計畫之低聲細語的樹生群像》,吳鼎武則將賽德克族的「樹生」傳說納入,試將人與樹的圖像疊影,進行不同觀面的合成、再製,以電腦投射呈現出迥異紛陳的視覺效果(國家藝術基金會,2008)。

數位技術不論是刪除或投射,這些對文化特徵影像的動作,都代表了對族群性身份的創作意念,既可抹除也能添加。而數位藝術的瞬間(transient)與傳統(tradition)的常駐,斷絕與連續在概念上的併置,產生了新的翻譯(translate),瞬間/傳統/翻譯(3t)的架構,提供了藝術創作者新與舊揉合的實踐途徑。

隱形計畫的系列,從泛黃歷史相片中,正在編織的泰雅族婦女隱形消失,僅剩下懸空的地織機;到來自中央山脈之白石山(Bunohon)發祥地,賽德克族樹生的創生神話,人與樹群像的重疊,以投影和電腦合成影像的方式,將人與樹的關係對映,形作各式不一的群像。不同視角的移位,影像的多樣面貌呈現出立體般的動態視覺效果,藉以轉喻賽德克族「樹生」般獨特的生命經驗,以藝術反映現實。在此,藝術不是一種簡化的理念形式(ideational configuration of froms),而是並存於如哲學、宗教信仰、政治理念等概念系統,藝術形式並不置身於支持它的社會組織之外,也離不開整個社會的網絡,現實中的藝術建構「現實」(reality)指的是一種理念系統(ideational system),而這類系統不是反映現實的意象而是現實本身(Maquet, 2003)。

藝術創作對於現實的建構過程,在文化身份的層次上,表現出對傳統的建構及族群性的發明,拆解族群性的象徵和分類的意義與探討,被積極地引領至藝術的技巧實踐或方法主張中。而強調族群性的藝術創作,往往伴隨多元文化主義,這是一種行進的目標,一種前進地文化變遷和一種狀態約定,以批判或改革地宣示目標。

吳鼎武自身原住民身份的認同,透過圖像創作《隱形計畫》系列的發表,對世界各原住民族文化的凋零漸逝與種族的相繼滅絕,表達在現今少數民族文化瀕臨滅失的危機意識與關注上。《隱形計畫之低聲細語的樹生群像》展覽,企圖重構屬於原住民族的傳世圖譜,以找回消失已久的先民容顏。融入賽德克族人相傳其遠古祖先源於「樹生」的神話初念,《隱形計畫之低聲細語的樹生群像》結合投影與電腦合成等影像操作手法,將原始圖像作不同的拼貼、組構,以虛擬真實般地重現畫面原始的歷史痕跡,暗喻少數民族文化淹沒在大文化之下的無聲求存(國家藝術基金會,2008)。

當代對族群文化「自我」(self)的宣示,讓道德承擔了新性格,而這份承擔曾經被「他者」(other)所支配。擺脫它者支配的自我,藝術創作的「隱形」(invisible)展現岀一種,被「看見」(see)的迫切需求,兼具有視覺感官看到以及思想邏輯瞭解的意涵,這表現出分類想像的本質是極為視覺至上的。但一般的「看見」是以自身的區隔來提供一種所謂「看見」的說明,但是這樣的說明卻遮蔽了「被看見」的反轉性。回顧前述,對自我對它者位置的宣示,無異是遮蔽了世界看與被看的同時性。在此所謂的「看見」並不只是探求一個單純的藝術物件,而是在藝術世界中,深刻地投入「看與被看」的過程中。自我與他者,主觀的看到或客觀的看到,都無法解決主客對立的難題,任何看見的事物都是黏附在被看見的反轉,對文化群像的藝術實踐,也因為真實地隱形也才能虛擬地現身。不僅是看到的群像成為我的意象,而是「我朝向他者」與「他者朝向我」的境界,而在此,我與他者相互借用,互相侵犯,彼此糾纏,彼此互為內外(余德慧,2000)。

族群性的自我知識(self-knowledge),無論多或少總是持續地影響人們,而人們也似乎總是在發明的過程中,明白無法完全從宣稱主張分離,而被他者以特殊的方法來認識。後結構主義者的「主體位置」(subject-position)和「演示」(enactments)修辭,往往讓建構的觀點成為極端地普遍。強調超越本質或本質之後,產生的風險將導致社會的建構成為社會決定論,這種表現在一般社會輿論和文化議題上,對族群文化圖像上過度地修正。例如:民族文化的消失,在族群性悲觀的隱喻上,被更積極地暗示為對現代化過程的反省,個體在鐵籠中追求原初生命的自由;族群的衝突,被預言為無法阻止的災難,比起一般的感冒,更像AIDS般—難以捉摸、一發不可收拾,而這種族群政治的世界末日劇本,其結果通常為各種衝突和內戰場景,並被再現為令人膽戰心驚的視覺圖像作為論證;國家發展下的觀點,認為族群性是一種禍害政策,肆虐於目前正邁向現代化未啟蒙世界的國家,這些透過電子媒體以即時技術來呈現;積極的態度則認為瞭解勝過排斥,族群性掌握著解放國家和發展的鑰匙,族群的建構為工具,在此觀點下族群政治是一種解放政治,族群性是基礎政治和在地民主的媒介;亦有其他看法認為,族群性是被言過其實的,看待上述極端相反的觀點時,族群性被選擇性地認為,如同原因動機或如同支配解放,這些選擇皆處於最顯著性的位置間,在實踐上便呈現為類似遊戲的方式去看待身份。

上述各種對於族群性的看法,都可以透過數位藝術給實踐出來。在處理族群性的身份議題時,認同的修辭,自然成為一種道德來源。這分享於普遍道德推理,例如:人權立基於假設人性存在的共性必要。藝術創作以身份認同為範疇,以政治出發或以其倡導者文化認同目的之訴求,都必須被嚴肅地看見。

文:楊超智,國立台灣藝術大學藝術與文化政策管理研究所博士班

參考文獻
Maquet J.(2003)。美感經驗(袁汝儀譯)。台北市:雄師美術。
余德慧(2000)。死生無盡。台北市:生死無盡。
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2008)。展演櫥窗。檢自:
http://www.ncafroc.org.tw/Content/show-content.asp?Ser_No=8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