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文化快遞 No.114
  • 刊登日期 2009-11-01
  • 類別 音樂舞蹈
  • 作者 魏淑美
美麗、豐富,不同的舞蹈主張

節目名稱:迷幻英雌
編舞:艾寇.倫茲 /蘇文琪
演出日期:2009/08/28 (五) -08/29 (六) 
演出地點:臺北市立社會教育館文山分館  

文/魏淑美 (台新藝術獎觀察委員)

看完演出走出劇場 對面走來一個高中生,黑色T恤上印著白色兩個大字-感動,醒目張揚、迎風飄動。感動這種內心經驗外穿在身上趴趴走,是情緒的氾濫成災亦或是真誠的自我表白?

第一個作品是美麗的舞蹈劇場,場景轉換頻繁,燈暗時回想剛剛看到的一切,突兀、詭奇的服裝、舞台裝置及道具運用,一波又一波持續加碼拉抬感官刺激。當然也有時興的跨領域技法,併置穿插可稱多元豐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藝術媒介最動人的時刻,都是在原生框架中的獨立呈現。詩意的文字、俚俗的口白、與歌唱、現場音樂,始終無法勾串起一個整合性脈絡,只感到些許慾望與情感的騷動,自溺型的創作不免造成觀眾的哀傷困頓。

第二支舞沒有繁複的道具設計與炫目誇張的造型,全然由動作主導的編舞架構,非常符合眾所認知的現代舞表演。以肢體表現出男女情愛的追求想望,富含節奏性的動作俏皮輕快,符合舞作名稱及主題樂曲本身象徵意涵。爾後女高音的抒情吟唱,芭蕾動作延展線條之中鋪陳出濃烈哀傷氣息。明朗活潑的拉丁舞曲,打造出輕鬆嬉戲的海邊光景。音樂前行主導的編舞,動作與情緒關係歷歷分明,不同表演元素的堆疊,迅即張力十足卻也容易彈性疲乏。

以上兩個不同舞蹈作品的敘述,其實想要反襯蘇文琪最近的兩支獨舞作品-《Loop Me》和《迷幻英雌》。兩者共享特殊的表演策略,譬如現場動作都是在有限、穩定的物理空間內發生;也都使用比較性觀點作為創作核心,前者是影像與現場的比較、後者是明暗之間的差異。《Loop Me》是這位質地殊異的女舞者,自比利時學習回台後首支獨舞作品。黑暗中,直線進行緩慢展開的動作,映照著背幕的投影,一樣的動作隨著不同再現媒介顯現出身體差異性。在不同的時空框架中,現場舞動的身體具有堅實物質性,隨著演出時間前進一分一秒流逝,虛耗自然顯現。而螢幕上執行動作的身體雖是光點虛幻構成,重複播放之下也有固執堅毅之處。同時在場,兩者之間的關係互為表裏卻又扞挌抗衡。

《迷幻英雌》的演出主體,基本上為貼黏於地面上的十字型膠帶所規範,身體運動幅度上下拉伸及左右擺動都有其極限。整場持續低迷迴盪的電子合成音效,隨著舞作開展加入點狀撞擊聲響,最為刺耳的應當是人聲吶喊叫出-現在-兩字。

舞作前半部可說是於黑暗中進行,除了劇場安全照明之外,屋頂不時出現星點燈火閃爍,提醒觀眾演出持續在進行中。舞台上人影開始慢慢浮現,搭配著閃燈明滅不定,這個身形開始晃動,下一秒似乎有了大跨步、轉換方向的移動。在視覺受阻又急欲想看清楚的情形之下,一切顯得更加難以確定把握。我幾度擦揉眼睛,對自己的視力以及看見、掌握的視象不再有信心,心中感到缺失迷惘。

下半段在燈光照明下,舞者先以背部示人,全神貫注執行動作,從身體內部發動,能量向外四射,終於她頓腳跳返轉身。有時兩手向上抓舉、向下遊移,爾後轉換成四下各點重複套式的弧形轉動,並且在動作停留點、執行力道,以及隨之而來的姿勢轉化上逐漸發展有層次變化。

從主張勝利的垂直身形,回頭微笑的一霎那,到後來體力衰退時動作輪廓的逐漸模糊,還有鬆脫的髮辮與汗水滴滴,不時的原地踩踏、試圖提振姿態的逆轉性姿態,以及搭配的低吼及沉重呼吸聲。若以英雌之名作聯想,這是獨舞者在刻意壓縮動作表現力的情境設計下與自己身體的一場對話,當然也可以擴張詮釋為個體於孤立受限生存狀態下的掙扎對峙。在灰冷材質地板上進行,獨舞的身體擲地有聲,邀請觀眾一起質問視覺、感官覺受的真實性,探索舞蹈真正存在之處。

這兩支獨舞出現於台灣當代舞壇,這兒舞蹈劇場盛行,迎面而來的常常是孤寂、熱情、思念、羞怯等不同情緒欲望糾結的飽滿意象,創作者總是有許多情感、想像或是哲理、概念要與觀眾溝通。而在一個清冷空盪的舞臺上,蘇文琪卻選擇了另一條路,試圖面對自己和身體製造、呈現出的一切,去除外在專斷慣性的象徵意義。沒有精雕細琢的造型,或是多焦拼貼的虛玄景觀,只是簡單誠實讓身體、動作的形塑過程回歸在舞蹈中應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