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典藏今藝術雜誌第206期
  • 刊登日期 2009-11-01
  • 類別 觀察論壇
  • 作者 陳泰松
失笑與效──關於派樂地的「笑主體」

文/陳泰松(藝評家)

Parody,何樂而不為!原譯是「諧擬」,但策展人胡永芬給的創意音譯「派樂地」,把這個意為不正經的模仿帶向歡樂無限的樂園裏。是巴赫汀的眾聲喧嘩?有點是,但又不是,因為它迎合主流消遣的流行文化,並善用異業聯盟,因而媒體給予頻頻曝光,成功地為展覽造勢。欲求歡樂,這沒有什麼不對!但欲求總是讓人要得更多,甚至更多於歡樂,像是意義之類的東西:這是我們對「派樂地」的基本要求!否則何須來到當代藝術館,在當今通俗的媒體影音世界裏就看夠了。況且藝術總是另有所圖,不只於派樂地的戲弄,往往更隱藏機鋒於反諷的行動劇。那麼,笑是否有效便成了藝術的判準,但何謂「有效」?


首先,當笑弄本身被笑掉,這是所謂的啞然失笑,一個最徹底的笑,啞音的笑,看陳擎燿的《I愛NY》就應從這個角度來讀:不是笑弄了誰或哪個對象,而是由外轉向內,指向自身,是對笑弄本身的笑弄,因為事實上,扮裝是無法消遣異國情調,殖民主義對異族刻版印象的宰制;也就是說,這是失效的。其實,我們無寧把《I愛NY》看作是對扮裝本身的笑,在認同的記號政治學上,一種對自我的笑弄。這不是笑「大他者」(Other),而是笑主體,或更確切地說,去笑弄喜歡笑弄大他者的主體,也就是去笑「笑主體」,否則,我們便會掉入林宏璋在「派樂地」的座談會裏的提問,大意如此:去笑弄經典、正經,結果反映的不是被笑弄者,反而揭示了主體自身的處境。換句話,笑弄「大他者」,反而是一方面招認它的存在,無力顛覆,另一方面暴露又意圖掩飾無能創建事物的匱缺,否則何必笑弄它,諧擬它,赫瑞多諾的《偽發展原型》就是這方面的寫照──它若不是變得可笑,便是全然地失效。於是,對「笑主體」的自我笑弄便比派樂地精準許多,儘管前者仍陷於這種匱缺之中,但至少是面對自身,是「回到自我」的姿態來面對自我的欲望。不過,這不是回到正經,而是正經地回到∕演出自己的不正經,例如謝牧岐在《愛畫的英雄》的演出,非常正經地演出他的失笑,他的繪畫變態。


失笑,一種笑的政體,像是希臘古典的犬儒,而不是現代資本主義的犬儒;它不是不笑,更不是禁聲不語,而是讓人笑卻又笑不出來的啞音之笑,一種逃逸的、微型感性的笑。當然,這是驅力下的執爽,歇斯底里地笑(瘋),並拒絕正反合的辯證調合,把笑調解成消費主義的Kuso與消遣娛樂,因為這反而掉入了向「大他者」索求承認的陷阱,將自我的創造性封閉在它那既有的象徵交換體系裏。總之,失笑,作為某種啞音行動,就是要以安蒂岡妮(Antigone)的方式拒絕去承認「大他者」的存在,即使它確實運作──因而無須嘲∕笑弄它,使出不理它的策略就夠力了。據此,我們很難說「派樂地」此展是以失笑為政略的,因為展區也有擺攤式的文創飾品用具。但不容否認,這是一個用心的策劃展,若干作品呈現出某種失笑或使權威文本失效的詩性,例如吳伯樑的《負心漢》、朱駿驣的Music與Come Back!My Fair Lady、黃漢明的《花樣年花》等錄像,因而啟發我們繼「阿卡迪亞」(Arcadie)後去設想另一種派樂地的可能:從笑弄自我當中皺摺出一個主體化的過程,體現為穿越大他者,另闢蹊徑的拓樸路徑。 


(本專欄由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與典藏今藝術雜誌共同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