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
  • 刊登日期 2010-02-27
  • 類別 戲劇戲曲
  • 作者 楊建章
評 很久沒有敬我了你

 這個故事,有個富詩意的原點。

一個以音樂為職志的城市青年,事業有成之後逐漸了解,成長過程中不斷重現的夢中歌聲,原來是年幼時原住民褓母時時哼唱的清音。

如果有所謂俗套的話,本製作團隊所發展出來的故事,可謂庸俗到淋漓盡致:

為了找尋夢中不斷重現的聲影,這個【有為青年】來到台東,意欲將夢中的歌聲帶到都市舞台。他遇到彼此產生情愫的原住民女性並獲得奧援,卻遭保守父兄的阻止;後來青年努力學習原住民樂舞並得到諒解,成功使原住民樂舞演出於國家音樂廳。這個庸俗不堪的故事,使得原來頗有詩意的夢境成為濫情的俗套,對觀眾而言倒真是一場惡夢。

這種俗濫的故事,僅加深了原漢權力不平等的刻板印象:為何一定是都市優勢族群,掌握讓弱勢文化進入核心文化舞台的權力?難道台灣還處於二十世紀中葉?舞台的配置,似乎加強了這個不平等結構。表演一開始,卑南族及排灣族兩位女子,著傳統服飾以高雅姿態現身,卻隱身在舞台的最後方陰影之下。表演之間,佔舞台中心粗製濫造的投影影像與龐大的交響樂團的阻隔,使得應當是主角的的原住民歌舞,顯得礙手礙腳,同時也讓音樂演奏表現稱職的國家交響樂團無比尷尬。

在音樂部份,眾歌手的演唱表現精彩(除了南王姊妹花或因彼此距離較遠,或因對大舞台生澀,透過麥克風而無法展現原來擅長的合音)。但音樂製作似乎對舞台音響一竅不通,其呈現毫無層次空間感,聽眾只得聽到擴音器發出的平板聲響。將世界文化遺產的布農族八部合音用麥克風擴大,更是摧殘音樂的敗筆。擔任配樂的李欣芸,表現稱職;比較可議的是,以十九世紀西洋和聲的方式來配歌曲旋律,徒然浪費了原住民音樂的特色。其中的間奏曲使用德佛札克《新世界》與史麥塔納的《莫爾道河》,搭配了管弦樂化的《美麗的稻穗》,雖然悅耳,但是音樂上並無新意,更有媚俗之嫌。

不僅如此,這個演出的形式表現了編導者對於原住民文化的膚淺認識與無能為力。劇中的原住民被描寫成樂天、知足、愛歌唱的天真民族;這又是一個造成多少文化偏見的刻板印象!難道我們原住民的文化沒有嚴肅的部份?難道陸森寶先生音樂中敬祖愛人的胸懷不值引發令人尊敬的藝術呈現?正如同戲中的一句台詞:【漢人甚麼都偷!】惡劣的編導偷竊了原住民珍貴的音樂資產,讓自己偷上了國家音樂廳。老掉牙的故事結構,濫情的情節,看輕了觀眾、也看輕了原住民文化。試問,這個製作能讓我們對原住民的樂舞以及文化多了任何深層的了解嗎?

藝術並非不能通俗化,但藝術得以為通俗大眾接受,並不表示通俗就等於庸俗。台灣多的是通俗而有想像力的藝術表達。例如最近在不同場合演出的民間藝陣、三太子,都說明了只要認真誠懇賦予新意,傳統藝術大可雅俗共賞。

整個演出最感人的部份,在與編導無關的安可,南王歌謠《遊訪家戶》:此時歌手們群集舞台前,答謝伴奏樂團與觀眾,歌手與樂團相互應答,搭配著自然優雅的肢體表達。此時很遺憾的是,大部份的觀眾無法跟著陳建年與吳昊恩的領唱來合唱,這是我們中小學音樂教育應該要加入的部份,甚至堪有資格成為台灣國歌的《美麗的稻穗》,也少有觀眾能夠立即唱和。

【很久沒有敬我了你】 俗套又不用心的編導,浪費了台灣幾位最了不起的歌手:紀曉君、胡德夫、陳建年,還有不遜前述三位的紀家盈與吳昊恩。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將都市的矯情文化,強加於意趣極高的原民藝術上。但至少,懇請兩廳院宣傳人員對台灣人高抬貴手,千萬不要將【很久】稱為台灣最高表演機構的年度旗艦製作,尤其是在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