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文化快遞 No.133
- 刊登日期 2011-06-17
- 類別 戲劇戲曲
- 作者 張啟豐
評臺灣豫劇團《美人尖》 是美人尖還是額頭叉?
大幕起,思想起音樂隨之飄揚,紗幕上隨風波動而逐漸顯影出瑰豔繁麗的如花美眷及美人尖,由近而遠、而淡。紗幕內,漫漫地,陰鬱詭異霧氛流轉;場中花轎,慢慢地,眾人群聚圍堵,老婦低顫誦念……叉你來旺家!所有一切,如電影慢鏡頭般發生,最終,又像發條到頭般定格。燈暗──而霧,依舊漫漫。
文字著實無法稱職地形容這一場近年少見、細緻精工的「序場」,飽滿而不張揚,真個是穠纖合度。而第一場的霧也美得令人發獃,彷彿從影像中碧翠竹林裡氤氳溢洩而出、瀰漫而至,虛實合一,遠近皆同。此外,雲海日昇、竹林曉嵐、茶園碧景,彷彿郎靜山作品般,都讓觀者不由自主地目不轉睛。
影像,可呈現多變的戲曲劇場
影像在這齣戲中,的確為戲曲劇場開拓新的觀看可能,甚至提升到更高的審美境界;但是,也由於使用的多樣化,除了令畫面美得不可思議,某些運用也令觀者感到不可思議。例如:阿嫌與婆婆在神明祖先之前爭吵的畫面,除了婆媳之外,還有阿嫌的一群小孩,只見畫面中阿嫌一方面情緒激昂地與婆婆爭罵,一方面手口也沒停地責斥小孩。霎時間,舞臺上的投影彷彿變成電影(變成電視也行),活生生切換頻道;畫面上近於寫實的表演,其實並非戲曲演員所長,再加上影像中人物與舞臺上人物比例懸殊,都不免造成觀眾看戲的障礙與混淆。再如,迎娶抬轎一段,只見新娘在象徵性地僅呈現骨架的花轎內,與轎夫們在真實的茶園出外景,則著實考驗觀眾的聯想力與包容力,戲曲劇場的程式性當有其適用的範疇與前提,如今以象徵置諸真實之中,雖非首創,但其所引發的兩脈質性扞格之探討,則不禁令人質疑這一出外景的必要性何在?至於阿嫌娘家與夫家公媽像的呈現,舞臺畫面是一幅幅真正的列祖列宗像(就像一般人家中掛奉的祖先像),以數量多寡來呈現家世高低,或許為目的所在,但出現次數過多,則不免造成觀劇脈絡的干擾。
演而優則唱,好戲將精采加倍
舞臺上不乏演員賣力的表現,尤其以王海玲為甚;但是,王海玲除了賣力、努力,其實更費力。即使《花嫁巫娘》這麼對號入座地直指媚金擔負族人興亡的新編戲,也沒有讓王海玲一人獨挑演唱的重責大擔,然而,在《美人尖》的舞臺上,主要唱段則幾乎由王海玲一人從頭唱到尾,也從18歲唱到80歲!這當然可以讓大家一飽耳福,但就演唱形式而言,獨唱能表現的到底有限,更何況演員體力更是有限;雖然有群眾合唱、幕後男女領唱與合唱,但多止於氛圍營造、情緒渲染,觀者很不容易在這當中看到人物性格與彼此間的衝突。唯一一段,就只出現在婆媳爭吵中的王海玲與朱海珊對尬,雖然句數有限,但直如吉光片羽,彌足珍貴!唯有唱演合一,才能讓精彩的演員更精彩。除了王海玲,請讓朱海珊──還有蕭揚玲在舞臺上酣暢淋漓地唱吧!
同樣的,也由於主要戲份都落在王海玲身上,要從18歲演到80歲,著實不容易。舞臺上年輕阿嫌的形象與演出,說服力有待加強;婆媳爭吵階段的阿嫌,正合其度;至於垂老阿嫌,能發揮的實在有限。全劇的情節重量多在年輕階段,但是,除了王海玲之外,舞臺畫面上還數度出現天真爛漫、在竹林裡歡笑的少女阿嫌,這不免考驗觀者的聯想力,能把各個阿嫌合而為一。雖然畫面豐富,情節推進快速,事件的衝擊性強,但阿嫌彷彿是由這些事件所型塑而成的,似乎較難了解其內在與性格。
增多臺灣音樂,更能為戲加分
《美人尖》節目冊中,已經找不到「編腔」,而是「音樂設計」、「配器設計」,這當然賦予演唱及音樂極大的自由度。所以,除了序場及劇末的「思想起」之外,還有臺灣民謠「草螟弄雞公」及歌仔調等,但只出現在第一、二場,之後再度回復為音樂創作,殊為可惜。如果說,期待臺上演員以歌仔戲曲調入唱是一項奢求(其實王海玲唱得極棒!)的話,那麼多以臺灣音樂作為背景,似乎是可以讓全劇更加分的!此外,與臺灣音樂元素相較,河南梆子元素更是稀少、離散;既然年輕人多不曉何為「河南梆子腔」,或許也可以逆向操作──「變舊成新」,讓梆子唱段原貌重現,更可加強人物情緒的展現,亦未可知。
近年的戲曲劇場幾乎成為多媒體影像試煉場,一再實驗、屢敗屢戰,雖然較多的是屢戰屢敗,但觀者仍寄予期望。《美人尖》的影像呈現不啻開展另一扇絕美視窗,但是寫實、外景、相片等,也還沒擺對位置,除了尷尬,更不免干擾。至於演員的表現、薪傳與交棒,在這齣戲中彷彿有再度浮現:實力相當的演員對尬,在舞臺上能激迸精彩的火花;孤木獨支絕非久長之計,給演員機會,演員才可能在舞臺上成長,臺灣豫劇是有這樣的實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