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文化快遞No.211
  • 刊登日期 2017-11-30
  • 類別 戲劇戲曲
  • 作者 于善祿
千禧/遷徙之後的鄉關何處?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微塵‧望鄉》

原文刊載於2017 12月號文化快遞「快遞藝評」,「快遞藝評」由「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與台北市文化局「文化快遞」合作多年,針對近期台灣表演藝術類藝文活動,提出專業評論,讓讀者看見台灣表演藝術的多面向議題與探索。


文/于善祿(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助理教授)

圖/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攝影/陳又維)


《微塵‧望鄉》劇照。


在全球化的年代裡,跨國境、跨文化、跨種族、跨語言的人類移動,日益頻繁,政治上的難民與流亡、經濟上的移工、社會上的婚配、文化上的留學與旅遊等,都可能是常見的移動原因與身分。關於移動,客觀來看,似乎是浪漫的,但主觀而言,則多半是現實的。


真實與想像的文化衝突


於是,觀眾在戲的一開始,跟著5位女演員的「手忙腳亂」(其實是經過精心排練的),來到馬莉莉(張綿綿飾)任職旅行社的辦公室,她正透過直播介紹越南的文化特色與行程方案,以衝高自己的業績;這種介紹與認識的方式,其實也正是大多數人對於異國情調的浪漫想像,偏偏這些想像都是拼湊出來的假象,就像拍攝現場與直播影像之間的落差。


然而在這些廣告文宣與圖片資料的背後,真正的越南是什麼樣子?或者更應該進一步探問,臺灣透過新住民與移工的社會透鏡裡,到底看到了什麼樣的越南?


以偶戲呈現寫實故事


經過一番「手忙腳亂」的即時攝影,戲為觀眾打開馬莉莉的家,相當臺灣平常與日常的家,有一位身體虛弱的失智老父(杖頭偶)、一位照顧老父的越南看護阮氏寶枝(劉毓真飾),而越南籍的母親(影偶戲)早已不在,臺越混血的新二代馬莉莉必須外出工作以支付寶枝的薪水,但她對父親很沒耐性,對母親則更是既思念又逃避,身分與情感的認同,使得她總是處於糾結與矛盾之中。


寶枝是受不了前任雇主的虐待而落跑的外籍看護,來臺灣工作很多年,所得薪水幾乎全部寄回家,家裡也有一個青春期的女兒。一個家庭聯繫著一個家庭,一對母女「鏡似」一對母女,而牽動著他們的,正是全球化浪潮所沖刷的國際勞動市場與跨國血緣關係,從而對於家鄉的思念與想像。對寶枝而言,家在手機通話的另一端,但只要聽到女兒的聲音,心總是暖暖的;而對馬莉莉來說,臺灣的家讓她撐得好累,母親越南的原鄉及湄公河,則只是工作的內容、未曾去過的想像,以及心底那份最深的想念。家的定義與距離,乃以情感為度。


馬莉莉與寶枝,一個身為人女,一個身為人母,兩人又互為主雇關係,但有些時候又像是母女關係,彼此都在找尋情感的慰藉,身在異國他鄉工作,寶枝至少還有一群來自越南的姊妹,可以在「夢賢美容院」訴苦取暖、彼此關懷,馬莉莉則是無母、無男友、無手帕交、父親後來又去世,簡直是孑然一身的「孤絕」人生。感覺得到這個作品有更多出自於女性細膩的情感,苦楚與無奈,卻柔韌而堅強。


《微塵‧望鄉》劇照。


演繹異鄉人對家想望


這是導演鄭嘉音目前為止,寫實成分較高的一齣人偶同臺戲,不論是故事情境或人物情感;即使透過即時攝影、回憶、夢境、說故事、內在分身等多元表現手法及多層次的敘事結構,和富有詩意感與幽默感的操偶術。然而那份彷若微塵的生命、想望家鄉的情愫,卻像漣漪般一波波盪到觀眾心坎裡,我坐在觀眾席中,身旁不乏以面紙拭淚者,鼻頭紅潤、輕聲擤鼻者亦所在多有,這齣戲的確感人至深。


綜觀此戲,先以對越南印象的拼貼,將觀眾帶入戲中情境,再漸次揭開主角的過去與現在的衝突,從衝突中,演示了關於家鄉、親情、身分認同、長期照護、勞雇關係、人際相處等主題;最後,主角有所頓悟與諒解,對父母都釋懷了,並終於實現「踏上/返回」母親家鄉的願望,無關乎去國或返鄉,心所安適之處,即是故鄉。